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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5-07-07 08:22:49

精选章节

我的指尖划过冰凉的香槟杯壁,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濡湿了指腹。这家新开的私人会所叫“云顶”,名字俗气,装潢却极尽低调的奢华。深灰色的绒面墙壁吸走了大部分噪音,只留下一种沉甸甸的、金钱堆砌出来的静谧。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雪茄烟丝、陈年威士忌的泥煤味,还有……一丝若有若无的、清甜又带着点奶气的栀子花香。

这味道,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针,猛地扎进我的太阳穴。

我下意识地抬起头,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。是她。白露。五年了,时光似乎对她格外仁慈。她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烟灰色缎面长裙,勾勒出的腰肢依旧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。那张脸,褪去了几分当年的青涩懵懂,更添了精心雕琢过的精致脆弱感,像一尊易碎的琉璃美人。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,上面放着几杯琥珀色的酒液,正微微俯身,对着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说着什么。她眼睫低垂,嘴角噙着一点恰到好处的、带着怯意的笑,像一朵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小白花。那男人油腻的手,已经快滑落到她光裸的后背上。

我的胃里一阵翻搅,五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,裹挟着同样令人作呕的栀子花香,蛮横地撞开了记忆的闸门。

那是在我和林淮的订婚宴上。水晶灯的光芒璀璨得刺眼,空气里弥漫着玫瑰的甜香和虚伪的祝福。我穿着价值不菲的定制礼服,像个被精心打扮的提线木偶,站在林淮身边,应付着各方来客。林淮,我交往了十年,从大学校园一路扶持走来的未婚夫,他的手臂挽着我,掌心却带着一种奇怪的黏腻感。

然后,我就看到了她。白露。她穿着一条款式简洁、却莫名显得楚楚可怜的白色小礼裙,怯生生地站在宴会厅巨大的香槟塔旁边,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白兔。林淮的目光,像被磁石吸住一样,黏在她身上。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挽着我的手臂瞬间僵硬。

“淮哥……”白露的声音细细软软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哭腔,轻易地穿透了喧嚣,“我…我是不是不该来?姐姐今天真美,像公主一样。” 她看向我,眼神清澈无辜得能映出人影,可那目光深处,却藏着一丝淬了毒的得意。

林淮像是被她的声音烫了一下,猛地抽回了原本搭在我臂弯里的手,动作快得有些狼狈。他几乎是急切地朝白露走去。

“露露,你怎么来了?”他的声音放得异常轻柔,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、近乎讨好的小心。

白露微微低下头,露出一段天鹅般白皙脆弱的脖颈,声音更低了,带着惹人怜惜的颤抖:“我…我就是想看看。姐姐订婚,这么大的喜事……淮哥,你穿这身西装真好看。” 她伸出手,指尖带着点怯意,轻轻拂过林淮胸前那条我亲手挑选、熨烫得一丝不苟的宝蓝色领带。那动作,轻柔得像羽毛搔过,却又带着一种明目张胆的占有欲。

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我站在原地,礼服裙摆像灌了铅,沉重得挪不动一步。周围宾客虚伪的谈笑、香槟杯碰撞的清脆声响,都仿佛隔了一层厚重的毛玻璃,变得模糊不清。只有林淮那条宝蓝色领带上,残留的一抹极其细微、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黄色污渍,像一枚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。

那是我今早才在梳妆台上看到的,白露常用的那款栀子花味护手霜的颜色和气味。

林淮浑然不觉,或者说根本不在意。他微微侧身,用身体挡住了白露和我之间的大部分视线,仿佛她是什么需要保护的稀世珍宝。白露顺势往他身边靠了靠,仰起那张精心描画过的、我见犹怜的脸,声音不大,却字字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,带着一种胜利者才有的、伪装的悲悯:

“淮哥,你值得最好的。姐姐她……”她顿了顿,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我,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,“姐姐她什么都好,就是……可能给不了你真正想要的。”

林淮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,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,那里面有挣扎,有愧疚,但更多的是……一种近乎解脱的轻松。他没有反驳白露,反而下意识地又朝她靠近了半步。

时间在那一刻被拉得无限漫长。周围的一切色彩和声音都褪去、扭曲,只剩下林淮那条刺眼的领带,和白露依偎在他身边的身影。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又猛地摔在地上,发出只有我自己能听见的、玻璃器皿碎裂的脆响。十年。整整十年的时光,从青涩的校园到步入社会,从一无所有到并肩打拼,那些相互扶持的温暖,那些共同奋斗的热血,那些深夜里的呢喃细语,此刻都成了巨大的讽刺。原来我付出所有心血浇灌的所谓爱情,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的愚蠢。

我成了这场盛大订婚宴上,最可笑的道具。

“江总?江总?”助理小王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响起,带着点担忧。

眼前觥筹交错的“云顶”会所景象瞬间回笼,取代了记忆里那刺眼的水晶灯光和虚伪的玫瑰香气。空气里令人作呕的栀子花香似乎更浓了。我回过神,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我稍稍冷静。

“嗯?”我应了一声,声音听起来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。

“白小姐……她过来了。”小王的声音压得更低。

我抬眼。白露已经摆脱了那个油腻的中年男人,正端着托盘,朝我这个方向走来。她走得并不快,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刻意的、弱柳扶风般的摇曳,目光低垂,仿佛承受着千斤重担。五年时光,足以让一个曾经需要我施舍学费的贫困生,熟练地掌握这种在风月场里讨生活的姿态——楚楚可怜,却又能精准地撩拨起某些男人变态的保护欲和占有欲。

她在我面前站定,抬起头。那双眼睛依旧水汪汪的,此刻盈满了泪水,像两汪随时会决堤的深潭。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,精心描画的眼妆被泪水晕开一点,恰到好处地增添了几分破碎感。

“晚舟……姐。”她开口,声音带着浓重的、压抑的哭腔,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,“我……我真的走投无路了。” 泪水终于滑落,沿着她苍白的脸颊滚下,留下晶莹的痕迹。“林淮……他破产了,欠了好多好多债,人……人也不见了。追债的天天上门,砸东西,泼油漆……我爸妈……我爸妈都快被逼疯了……”

她哽咽着,身体微微发抖,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。周围已有几道探寻的目光投了过来。

“晚舟姐,我知道……我知道我没脸来求你。”她深吸一口气,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,膝盖一弯,竟是要往下跪!“当年是我鬼迷心窍,是我对不起你!我该死!我混蛋!求你……求你看在……看在我爸妈年纪大了,经不起折腾的份上……求你……给我一条活路吧!什么脏活累活我都能干!求你了!” 她的声音凄厉起来,在安静的会所里显得格外突兀。

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。同情、探究、看好戏……形形色色。

我没有动,甚至没有伸手去扶她。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看着她颤抖的肩膀,看着她精心维持的脆弱姿态。心里没有预想中的快意,反而是一片荒芜的冰冷。五年了,她还在演。演得如此投入,如此用力。仿佛当年那个在订婚宴上挽着我的未婚夫,用最无辜的表情说出最恶毒话语的人,从未存在过。

她最终没有完全跪下去,只是身体大幅度地前倾,维持着一个极其卑微的姿势,仰着脸,泪水涟涟地望着我,等待我的审判。

我缓缓勾起唇角,一个标准的、毫无温度的社交微笑浮现在脸上。我从随身的手包里,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质感特殊的黑色卡片。卡面是磨砂的,触手冰凉,上面没有任何文字,只有一个凸起的、简约的银色“云”字标记,在会所迷离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。

我捏着卡片的一角,动作随意得像是在递一张无关紧要的名片,轻轻递到白露低垂的视线下方。

“哦?”我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,尾音微微上扬,掺着点不易察觉的嘲弄,“这么巧?我这里,还真有个‘好’职位,挺适合你的。”

白露的哭声戛然而止,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。她猛地抬起头,泪眼朦胧中带着难以置信的错愕和一丝微弱的、几乎无法捕捉的希冀。她的目光死死地锁住我手中的黑色卡片,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。

“刚接了个单子,”我继续用那种漫不经心,却又字字清晰的语调说着,目光扫过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,最终落在她那双盈满泪水、此刻却骤然亮起一丝精光的眼睛上,“有个尊贵的VIP客户,口味……比较独特。”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,欣赏着她脸上那点希冀迅速转化为惊疑不定。

“他呢,”我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卡片,银色的“云”字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,“最近腻味了那些千篇一律的网红脸,就想找个……” 我微微倾身,凑近她耳边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种只有她能听清的、淬了毒的亲昵,“……找点新鲜刺激的,最好……带点‘落魄名媛’气质的。”

“尤其点名了,”我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,在她身上逡巡,“要会……伺候人的。”

“伺候人”三个字,被我咬得又轻又慢,像一片薄薄的刀片,轻轻刮过她的耳膜。

白露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,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。她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,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,几乎站立不稳。那双刚才还盈满泪水、惹人怜惜的大眼睛,此刻瞳孔骤然收缩,里面充满了惊骇、羞耻,还有被彻底撕下伪装后的赤裸裸的恐慌。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,仿佛我递过去的不是一张卡片,而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。

“晚舟姐……你……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带着尖锐的破音。

“没什么意思啊,”我直起身,脸上的笑容加深,显得无比真诚,“给你介绍工作嘛。这位VIP,出手可是出了名的阔绰,解你的燃眉之急,绰绰有余。” 我把那张冰冷的黑卡,又往前递了半分,几乎要碰到她冰凉的手指,“拿着吧,‘云顶’的头牌,可不是谁都能做的。机会难得。”

她的呼吸变得急促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,手指死死地绞着托盘边缘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似乎让她如芒在背。她死死地盯着那张卡片,眼神里的挣扎和屈辱几乎要溢出来。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,她颤抖地、极其缓慢地伸出了手。那动作僵硬得像是提线木偶,指尖冰冷,带着明显的抗拒,却最终,还是触碰到了卡片冰凉的表面。

就在她的指尖碰到卡片的瞬间,我清晰地感觉到那微弱的颤抖。我适时地松开了手。

卡片落入她的掌心。

“顶层,‘云深处’包厢。”我报出地点,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淡,仿佛刚才那淬毒的低语从未发生过,“客人姓江,已经到了。好好表现,白露。” 我最后叫她的名字,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叹息,“别辜负了……你爸妈对你的‘期望’。”

“江”字出口的瞬间,白露的身体再次剧烈地一颤,猛地抬起头,那双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和难以置信。她张了张嘴,似乎想尖叫,想质问,但最终,只是死死地咬住了下唇,一丝猩红从唇瓣渗出。她攥紧了那张仿佛能烫穿她掌心的黑卡,指甲深深掐进了卡片的磨砂表面。

她没再说话,甚至不敢再看我一眼。她猛地转过身,几乎是逃离般,踉跄着,却又强撑着挺直那根脆弱的脊梁,朝着电梯的方向快步走去。那背影,裹在烟灰色的缎面长裙里,摇曳生姿,却透着一股走向断头台般的绝望和孤注一掷。

看着她消失在通往顶层的专属电梯里,那扇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地合拢,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,也隔绝了她最后那点强装的镇定。我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冷却下来,像退潮后裸露出的冰冷礁石。

“小王,”我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,没有一丝波澜,“去监控室。”

“云顶”会所顶层的监控室,与其说是工作间,不如说是一个极致私密的私人影院。巨大的弧形屏幕几乎占据了整面墙,被分割成数十个高清画面,无声地播放着会所各个角落的隐秘动态。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皮革味和仪器运行时微弱的嗡鸣。巨大的真皮座椅陷进去,包裹感极强,带来一种掌控一切的虚幻满足感。

小王熟练地操作着控制台,指尖在触控面板上划过。屏幕中央最大的几个画面迅速切换、放大,最终定格在“云深处”包厢的多个角度——门口、吧台、主休息区,甚至……那张铺着雪白绒毯的、异常宽大的沙发床区域。画面清晰得纤毫毕现。

白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。她深吸了一口气,似乎在积蓄勇气,然后才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、雕花的包厢门。里面灯光暧昧不明,只开了几盏氛围灯,光线柔和得近乎昏暗,空气中弥漫着顶级雪茄和昂贵香槟混合的奢靡气息。

我的父亲,江振国,就坐在那张宽大的主位沙发上。五年不见,他保养得极好,丝毫不见老态,只是眉宇间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感更重了。他穿着考究的深色休闲西装,没有系领带,领口随意地敞开着,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,正微微侧头,似乎在欣赏着包厢里价值不菲的抽象画作。灯光勾勒出他依旧挺拔的轮廓,带着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、沉淀下来的魅力。

白露站在门口,光影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的界限。有那么一刹那,她脸上的表情是彻底空白的,像是被迎面打了一闷棍,所有的精心准备和伪装的勇气都在看清沙发上那个身影的瞬间,被碾得粉碎。监控的高清镜头清晰地捕捉到她瞳孔深处那瞬间爆开的、几乎要撕裂眼球的惊骇和……一种灭顶的绝望。

她整个人都僵住了,像一尊被骤然冰封的雕塑。端着托盘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也浑然不觉。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。

然后,她动了。不是退后,而是向前。她几乎是强迫着自己,迈出了那一步,走进了那片奢华而危险的昏暗之中。她脸上那破碎的空白迅速被一种极致的、孤注一掷的妩媚所取代。唇角努力地向上弯起,试图勾出一个勾魂摄魄的笑容,可那笑容在巨大的惊惧下显得无比僵硬,甚至带着点神经质的抽搐。

“江……江先生。”她的声音响起,刻意放得又软又媚,尾音打着旋儿,努力模仿着某种风月场里的腔调,却因为控制不住的颤抖而破了音,透着一股滑稽的凄凉。她一步步走近沙发,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,几乎没有声音,却像踩在紧绷的琴弦上,每一步都牵动着监控前我的神经。

江振国闻声,缓缓转过头。当他的目光落在白露脸上时,那双深邃、阅尽世事的眼睛里,清晰地闪过一丝错愕。他显然认出了她。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眼神里没有惊艳,没有欲望,只有一丝被打扰的、混杂着疑惑的不悦。

“是你?”他的声音低沉,带着惯有的威严和一丝疏离,完全不是对待一个特殊服务者的态度。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,身体微微后靠,审视的目光带着无形的压力落在白露身上。

这冷淡的、完全出乎意料的态度,像一盆冰水,兜头浇灭了白露最后一点强撑的幻想。她脸上的媚笑瞬间凝固、碎裂。精心构筑的伪装在江振国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,脆弱得像一层薄冰。

监控画面里,她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。不是那种惹人怜爱的轻颤,而是剧烈的、筛糠般的抖动。仿佛支撑她的那根骨头,在巨大的恐慌和彻底的失败感面前,终于彻底断裂了。

“江……江先生……”她的声音彻底变了调,不再是刻意的柔媚,而是濒死般的尖利和绝望,“求您……求您看看我……求您了!” 她几乎是扑跪在沙发前昂贵的地毯上,昂贵的烟灰色缎面长裙被揉皱成一团。她仰着脸,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,冲刷着脸上精致的妆容,留下狼狈的黑色污痕。

她像是彻底疯了,又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的困兽。在江振国冷漠而带着审视的目光下,她猛地伸出双手,抓住了自己旗袍式长裙的前襟!监控镜头清晰地捕捉到她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
“刺啦——!”

一声布帛撕裂的刺耳声响,即使隔着监控的静音系统,仿佛也能清晰地传入耳中!

那件价值不菲的烟灰色缎面长裙,被她自己用尽全身力气,从领口猛地向下撕开!雪白的、细腻的肌肤瞬间暴露在昏暗暧昧的光线下,精致的锁骨,甚至更下方那诱人的弧度……她像一尊被暴力破坏的瓷器,以一种最原始、最不堪的方式,将自己呈现在江振国面前。

“看看我!求您看看我!”她哭喊着,声音嘶哑凄厉,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癫狂,“我不比任何人差!林淮他瞎了眼!江晚舟她算什么东西!她凭什么……凭什么把我踩在脚下!您看看我啊!我什么都能做!什么都愿意做!只要……只要您肯帮我……”

她语无伦次地哭嚎着,身体因为激动和寒冷(或许是羞耻)而剧烈地颤抖着,被撕裂的衣衫凌乱地挂在身上,狼狈不堪。她试图伸手去抓江振国的裤腿,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,也丑陋到了极致。

江振国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快。在白露扑跪下来撕扯自己衣服的瞬间,他已经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,动作迅捷得不像一个年过半百的人。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欲望,只有被冒犯的震怒和一种……深入骨髓的厌恶。在白露的手即将碰到他的瞬间,他毫不犹豫地抬脚,动作不算粗暴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巨大力道,狠狠地、精准地踹在了她的肩膀上!

“滚开!”

伴随着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,白露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破布娃娃,整个人被踹得向后翻滚出去,重重地撞在身后那张矮小的、放着冰桶和香槟的玻璃茶几上!

“哗啦——哐当!”

刺耳的碎裂声骤然炸响!晶莹剔透的玻璃茶几应声碎裂,冰块、酒液、玻璃碎片四溅飞散!昂贵的香槟像鲜血一样流淌在深色的地毯上。白露蜷缩在那堆狼藉之中,被冰凉的酒液和碎玻璃包围着,肩膀处传来钻心的疼痛。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,随即被巨大的羞辱和疼痛淹没,只剩下压抑不住的、破碎的呜咽。她身上的旗袍撕裂得更开了,裸露的皮肤被冰凉的酒液和碎玻璃划出细小的血痕,狼狈得像一条被扔在泥泞里濒死的鱼。

江振国站在狼藉几步之外,脸色铁青,胸膛微微起伏。他嫌恶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微皱的西装下摆,眼神冰冷地扫过地上那个破碎的身影,像是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。他拿出手机,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,显然是在叫保安。

包厢内一片死寂,只剩下白露压抑的、断断续续的抽泣,和香槟气泡在破碎酒瓶里发出的微弱嘶嘶声。奢华的“云深处”,此刻弥漫着浓重的酒气、刺鼻的寒意,还有一种令人窒息的、彻底崩坏的绝望。

时机到了。

监控室里,巨大的屏幕将“云深处”包厢里的狼藉、绝望、震怒和彻底的崩坏清晰地投射出来。我看着屏幕上蜷缩在玻璃碎片和香槟残液里、衣衫破碎、瑟瑟发抖的白露,看着父亲江振国脸上那毫不掩饰的震怒与厌恶,一股冰冷的、尘埃落定般的平静涌上心头。

“开门。”我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穿透了监控室里微弱的嗡鸣。

小王立刻按下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。无声无息地,监控室另一侧那扇厚重的、与包厢区相连的暗门,悄然滑开。门外,正是“云深处”包厢那铺着深色地毯的走廊。

我没有丝毫犹豫,抬步走了出去。高跟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,发出沉闷的笃笃声,像敲打在紧绷的鼓面上。几步的距离,我却走得异常沉稳。

来到“云深处”那扇华丽却沉重的包厢门前。隔音效果极好,里面刚才的惊天动地,此刻外面只余一片死寂。我伸出手,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把手,没有丝毫停顿,用力向内推开!

“吱呀——”

沉重的门轴转动声,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。

包厢内那混合着雪茄、香槟、破碎酒气和绝望的味道扑面而来。光线昏暗,一片狼藉。碎裂的玻璃茶几,流淌的酒液,飞溅的冰块,散落一地的狼藉物件。父亲江振国站在狼藉边缘,脸色铁青,正对着手机低声而严厉地说着什么,显然是命令保安立刻上来。

而地上,白露还蜷缩在那堆湿冷的碎片里,肩膀处的剧痛和灭顶的羞辱让她意识都有些模糊,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着。听到开门声,她下意识地、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(也许是更深的恐惧)抬起头。

当她的视线越过狼藉,落在门口逆光站立的我身上时,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消失了。她的瞳孔骤然缩紧,里面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——冷静、整洁、居高临下。巨大的惊骇让她瞬间失声,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、漏气般的声音。

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她狼狈不堪的样子,没有丝毫停留,最终落在了父亲江振国的脸上。他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出现,举着手机的动作顿住了,眉头紧锁,眼中充满了疑惑和被打断的不悦。

就在这时,包厢门口的光线再次被挡住。

两个身影几乎是踉跄着出现在门口。是白露的父母。白父头发花白了大半,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夹克,脸上刻满了风霜和此刻无法掩饰的焦急惊慌。白母更是形容憔悴,眼袋深重,此刻看到包厢内的一片狼藉和地上衣衫不整、满脸泪痕的女儿,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抽气,眼睛猛地瞪大,像要裂开一般!

“露露?!我的露露啊!你这是怎么了?!”白母的哭喊声撕心裂肺,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进来,却被门口闻声赶来的保安及时拦住。

“爸,”我的声音在死寂的包厢里响起,不高,却像一块冰投入滚油,瞬间打破了凝固的绝望和混乱。我看向江振国,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、仿佛只是提醒他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疑惑表情,“您认出来了吧?”

我的目光,精准地落在地上那个瑟瑟发抖、试图把自己蜷缩得更小的身影上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,像淬了冰的钉子,狠狠钉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:

“这位,就是当年偷了您那块百达翡丽典藏款,差点耽误了您心脏搭桥手术救命钱的——白月光小姐。”

“嗡——”

死寂的包厢里,仿佛有颗无形的炸弹轰然爆开,空气都为之凝固、扭曲。

白露蜷缩在地上的身体猛地一僵,像是被高压电流狠狠贯穿。她霍然抬头,那双被泪水、污浊眼线和绝望糊满的眼睛,死死地、难以置信地瞪向我,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,里面翻滚着滔天的惊骇和一种被彻底剥皮抽筋的剧痛。她张着嘴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怪响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,只有身体筛糠般剧烈地抖动着,比刚才被踹翻时抖得还要厉害。

江振国脸上的震怒瞬间被一种更深刻的、混杂着惊愕和回忆的锐利所取代。他锐利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剐向地上的白露,五年前那场惊心动魄、关乎生死的风波,那个在他病床前哭得梨花带雨、赌咒发誓自己清白无辜的“可怜”女孩,与眼前这个狼狈不堪、撕衣勾引的形象轰然重叠。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,指关节发出“咔”的一声轻响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
“什么?!”门口被保安拦着的白父,如遭雷击,发出一声破锣般的嘶吼。他浑浊的眼睛瞬间充血,死死地瞪着地上的女儿,那眼神不再是担忧,而是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、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惊怒和难以置信,“百达翡丽?手术钱?!露露!她说的是不是真的?!你说话啊!”

而白母,在听到“救命钱”三个字时,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。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,惨白得像一张揉皱的纸。她像是没听懂,又像是听懂了却无法承受,目光茫然地在我、江振国、地上狼狈的女儿身上来回扫视,嘴唇哆嗦着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那眼神,从最初的惊恐、担忧,迅速被一种天崩地裂的绝望和彻骨的冰冷所取代。她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,只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的空壳。

“赃款?”我像是没看到眼前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,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极其浅淡的、近乎愉悦的弧度,目光越过崩溃的白露父母,投向门口一个穿着便衣、刚刚赶到、出示了证件的身影——那是我刚才让小王同步通知的警察。我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包厢里,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轻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恶趣味:

“哦,那些钱啊……” 我顿了顿,欣赏着白露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,看着她父母脸上最后一丝侥幸被碾碎,“我替白小姐做主了,一分不少,全捐给‘反情感诈骗与绿茶行为专项基金会’了。物归原主,也算……积德?”

“噗通!”

最后两个字落下的瞬间,白母那一直强撑着的身体终于彻底崩溃。她眼白猛地向上一翻,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沉闷的“呃”音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。身体软面条般向后直挺挺地倒去,重重地砸在走廊厚实的地毯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她晕倒前最后看到的,是包厢里奢华水晶灯冰冷的光,和她女儿蜷缩在玻璃碎片中、那张写满惊骇与彻底完蛋的脸。

空气里只剩下白父撕心裂肺的哭喊:“老婆!老婆你怎么了?!来人啊!救命啊——!” 以及白露蜷缩在冰冷狼藉中,那彻底绝望的、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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